專訪作曲傢龔天鵬:《啟航》就是我想講的“中國故事”
作為備受矚目的國際藝術盛事,上海國際藝術節的各項活動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而藝術節的開幕作品,大型交響合唱史詩《啟航》的演出也取得瞭巨大成功,觀眾的熱烈鼓掌久久不歇。
這部作品以“啟航”為主題,從當代青年的視角,敘述瞭1921年中國共產黨在上海誕生的場景,把年輕的中國比作一艘航船,在黨的領導下創造瞭新的光榮與夢想,也是上海文藝工作者對黨的十九大的“獻禮之作”。這次演出也是《啟航》的世界首演。
能在上海國際藝術節這樣的重要活動上首演,可以說是對作品的極大肯定。而令人驚訝的是,這部磅礴巨作的創作者,今年才隻有25歲,是一位貨真價實的“90後”。
這位被譽為“天才”“神童”的青年作曲傢龔天鵬,出生於1992年,現在是上海愛樂樂團的駐團作曲傢。他早年在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深造,後由鋼琴演奏轉為學習作曲,曾兩次在美國國會演出。
不過,他在2014年畢業後即回到祖國。《啟航》已經是他自己創作的第九部交響曲瞭,這在音樂史上也是非常難得的成績。
為什麼這位在美國長大的青年,能夠對黨的誕生有如此深刻而到位的感觸?身為一名“90後”作曲傢,龔天鵬對“主旋律”作品和“中國故事”的創作有什麼看法?作為從小學琴的音樂傢,他贊成傢長們不惜代價送孩子出國學習音樂的做法嗎?
在《啟航》首演結束後,觀察者網與龔天鵬聊瞭很多。對話中,年輕的音樂傢有時神色鄭重,有時卻又流露出大男孩的調皮。他的所思所感,也都將在這場對話中一一呈現。
下面為觀察者網與龔天鵬的對話整理,《啟航》完整版影像已由上海愛樂樂團發佈,讀者可在文末觀看。
龔天鵬:先加件衣服,感覺天氣比較涼。
觀察者網:是感冒瞭嗎?
龔天鵬:對,10月初的時候去日本演出,在路上就被傳染(流感)瞭,天氣變化好多。
觀察者網:那等於整個演出過程包括《啟航》都是帶病進行的。
龔天鵬:對,帶病排練,玩得不痛快。
觀察者網:把演出理解成一種“玩”嗎?
龔天鵬:對,團裡演出隻要我有空,我一般都跟著,是很好的采風機會。
觀察者網:明白瞭。《啟航》是由上海國際藝術節中心委約您創作的一部作品,當時具體是怎麼樣一個情況?
龔天鵬:對《啟航》最早的推進是在2016年,宣傳部和文廣局把上海各文藝院團的主創人員召集在一起,希望我們能夠以重大歷史事件為題材,用心打磨出一些精品。在交響樂這部分,找到瞭我和愛樂樂團,希望以我們黨在上海誕生為創作背景,寫一部既有國傢性又有國際性,但又有很濃的上海氣息的作品。當時並沒有定題材和具體的敘述方式,隻是大的一個框架。
原定這部作品在2021年建黨一百周年時完成,但由於我之前也做瞭很多思考,並在研討會上分享,工作推進得很快,幹脆趁熱打鐵寫瞭出來。
我對《啟航》起初的想法是相對保守的敘事,從辛亥革命、五四運動寫到中國建黨,最後以《國際歌》收尾,完全是紀錄片式的表達。但後來大傢覺得,既然是音樂作品,就要發揮音樂的特長。寫實的歷史不需要音樂傢去做,我們有電影、紀錄片。我們缺少的是渲染性、抽象性、能夠勾起大傢難以描述卻又強烈存在的愛國情懷的表達。
所以我們從這個角度去尋找詩詞,如李大釗的《青春》,又請毛老師為其賦予現代角度的致敬。這樣,作品中既保留瞭歷史的厚重感,又包含瞭國傢近年來的發展精神,還有我們群眾對於民族和國傢的厚望,完全形成瞭當代青年和百年前建黨青年的對話,這種交流成為作品的靈魂。
《啟航》也是非常受媒體關註的一部作品,因為在籌備及演出過程中,我們都與很多國際友人合作,《啟航》也擔當著文化輸出的任務。同時,外界也很關註年輕人的聲音。我們團隊中包括女高音許蕾在內的很多人,都長期在國外待過,這部作品也是以海歸視角來抒發中國情懷的一個體現。
《啟航》演出現場。演出結束,全場熱烈鼓掌,有觀眾起立以表贊賞
觀察者網:等於說把敘事部分模糊掉瞭,直接是情感對情感。
龔天鵬:對。合唱交響的表現形式基本確定以後,我們才和藝術節主辦方進行溝通。最後決定,由藝術節委約我們創作,爭取能夠成為開幕作品。
樂曲第一稿在8月底完成,預演時聽上去基本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小細節、配器上都還沒有完善。因為歌詞選取的都是百年前李大釗、鄧中夏、汪靜之等人的作品,但文字變成歌詞的過程中會存在理解上的障礙,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完全瞭解詩歌創作的背景。
比如第三樂章中的“勞工最神聖,高擎錘與斧”,最早我想用鄧中夏的“莽莽洞庭湖,五日兩飛渡”。這寫於鄧中夏入黨之後的第一個五一勞動節,非常有意義。但是音樂作品一晃而過,沒有過多的時間去解釋。所以後來我和毛老師決定采用蔡元培的“勞工神聖”,再將其賦予一種現代感,成為大傢現在聽到的“勞工最神聖,高擎錘與斧”。這樣,將百年前剛剛起步的歷史與如今現代化城市的建設相結合,畫面感一下就全出來瞭。
其實起初我有些擔心,現代人的口吻一多,就找不回當年“原汁原味”的感覺瞭。但創作後期,我意識到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因為不論滿足哪一個方面的追求,最後都會出現另一種局限性,所以必須兩者結合。我們以李大釗的《青春》為靈魂,在樂曲中反復出現,最後形成瞭當代和現代的完美契合,找到瞭那個“永恒的平衡點”。
觀察者網:是的,我在現場聽到“勞工最神聖”時,就想到瞭身邊的勞動者。
龔天鵬:因為這個口號非常高級。蔡元培的這篇演講很先進,他提到,勞動者不隻是拿鋤頭、拿斧頭的人。每一個生活在中國大地上的勞動者,無論體力勞動還是腦力勞動,隻要獻出自己的精力為社會做貢獻,就是神聖的建設者,是下一個世紀的主人。
這一席話立刻超越瞭一切歷史和政治。它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政治口號,而是把全民自發的意識建設起來,體現瞭當年共產黨人的純粹與擔當。包括五四運動中“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的精神,都讓人非常動容。
這裡需要提到的是,“犯”是“侵犯”,而非冒犯。之前《戰狼2》熱播時,一篇國外的評論把這句話翻譯成“Anyone who offends China will be killed no matter how far the target is.”,“無論多遠,隻要冒犯中國人,就必死無疑”。
觀察者網:是的,我們也對這件事情有報道。
龔天鵬:這種溝通上的失敗是非常不應該的。所以我請求自己翻譯《啟航》的英文歌詞,因為我害怕出現這種溝通問題,特別是出自我們自己之手。
很多時候,我們也希望能通過作品向國際友人輸出一些文化,但老外不會過多地關註作品之外的背景。所以要直接將作品完整、全部地做到位,把我們想講的東西講出來。
實際上,我們任何人都不希望13億中國人一聽到“主旋律”,就有一種“政治命題,與我無關”的感覺,這是不對的。《啟航》的創作目的,就是追求黨內黨外的團結一心、互相聆聽、互相理解,不能政府想政府的事,百姓想百姓的事。所以《啟航》籌備過程中,我最幸福的一點,就是我們文藝工作者和政府部門之間有瞭前所未有的溝通和默契,達到瞭一種新的高度。
觀察者網:也就是說,這些政治觀點本身就是你在作品中想要表達的內容,從這個角度上看,政治性和藝術性是互通的。
龔天鵬:這就像藝術性與商業性並不矛盾。人民不是領導,但領導一定是人民。無論文藝工作者還是政府工作者,大傢是合作的心態。如果群眾對每天發生的大事情漠不關心,每天就是上下班吃飯睡覺,這樣的生活是很可怕的。
觀察者網:所以《啟航》不是為瞭完成某種政治任務,而是我們自發地想要表達的情感。
龔天鵬:我在海外留學多年,可就是想傢,想回來做點事情。因為很多人就是需要歸屬感的。也有很多人,見到發達國傢的種種享受之後就欲罷不能。當然,不能說這些就是錯的,隻不過這不是我想要的。對我來說,出國留學,不就是為瞭學習世界的優秀成果,然後為祖國的建設出一份力嗎?這是很自然的東西。
所以經過溝通,很快中外友人達成共識。你可以看到,演出陣容裡有美、德等各國演奏傢,而且全上海的外國領事館都被邀請瞭。這本身也是“藝術無國界”的一種體現。所以特別是這樣的一部作品,是一定要用來打破外國人對我們的偏見的。
很多外國人一聽到與政治有關的作品,就會覺得是“紅色宣傳”,心生抵制。這時你要解釋清楚它的藝術意義。比如,《啟航》中有《國際歌》的旋律,但它本來就是一個特別好的表達,是一段歷史的見證。無論你贊成與否,當時就是發生瞭這樣的事情啊。
龔天鵬在餐桌的玻璃板下壓著本次《啟航》首演的門票
觀察者網:創作的過程中,如果強調感情上的東西是最重要的,可能無可避免地會進行一些政治符號的淡化。會不會覺得這是某種程度上對政治意義的一種消解?
龔天鵬:講政治本身不是目的,把我們想要傳達的精神融入作品是最重要的。並不是說喊多少遍口號,就能達到多少效果。我一直覺得,比如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宣傳上,我們要讓價值觀本身像水、像空氣一樣彌漫在人們的身邊,融入作品和生活中,而不是隻是敷衍式的打一些不痛不癢的廣告牌完成任務,這是對國魂的一種褻瀆。
這些價值觀其實是非常非常好的東西。富強、民主、和諧、法治、公平、友善,沒有一個字是我們每個人不希望的,但我們要讓它們融入到人們的生活中。隻是把掛廣告牌當做任務的話,人們走過路過,真的進不瞭心中。所以要思考怎樣才能更好地表達我們的價值觀。很多西方電影就很巧妙,觀眾不知不覺就在以它的價值觀思考,而且真正地覺得它很好。這是我們需要學習的地方。
觀察者網:土生土長的國內的孩子,可能會接受一些傳統的政治教育,而你的世界觀、價值觀形成的時間都在美國度過,等於這方面是缺席的。現在再去接觸這樣一段歷史,有什麼感覺?
龔天鵬:我最大的感觸就是,那個時候的人真的很純粹,支撐他們的完全是信念。這個觀點2016年就有瞭。那時我幫導演陳薪伊做話劇交響劇詩《長征:不朽的豐碑》,陳導刻畫人物時,會對演員極端強調,要演出這些人的純粹。有些人參加革命是因為傢裡窮,但是很多人如劉伯承將軍,傢裡不窮,為什麼要去參加革命?就是因為信仰,想要為人民服務。
包括我們小學課文裡面,軍需處長把衣服、食物給別人,最後自己凍死。我覺得黨內黨外、全國人民都應該關註這種情節,因為這是民族的歷史和靈魂。就像奧運會上唱國歌時,沒有人會特意去問,“冒著敵人的炮火”與奧運會這樣的場合是不是不搭,因為國歌本來反映的就是“中華民族到瞭最危險的時候”這樣一段史實。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就是建立在血肉上面的,先烈們流瞭多少血啊。
美國也是如此,華盛頓、林肯等開國之父,從現代的角度來看都有局限性,比如華盛頓是一位奴隸主。但是他們已經是美國國傢的象征瞭。
現在我們的國傢,已經是民族意識的一種認同。實際上,很多東西已經超越瞭此時此地的一個簡單的政治。比如,對於核不擴散條約,大傢肯定都有“去核化”的共同認識。但是,當時研制核武器的科學傢們艱苦奮鬥的精神也完全是值得頌揚的,不能說鼓勵科學傢的精神,就相當於歌頌原子彈吧?概念一定要分清楚,分不清楚就會大亂。
觀察者網:實際上有人在刻意把這些東西進行一種勾連。
龔天鵬:就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抓住這些溝通上的失誤,然後誇大其詞。最後明明你滿腔熱血,想抒發純粹的情懷,結果第二天別人的評論見報,氣得你吐血。
觀察者網:以前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嗎?
龔天鵬:有過,但當時隻是八卦性質的東西。其實明星八卦也還罷瞭,最多就是低俗一點。但是國傢大事上是不能開玩笑的。
所以我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文藝工作者,但是在歌詞這種與外國人溝通的重要節點上,我會清楚地認識到一點:中國現在已經不是100年前封閉的中國瞭,而是世界很多方面的6鏡頭行車記錄器領導者。既然已經處於領導的地位,就一定得清楚應當怎麼與世界溝通。
我們所提倡的“中國文化走出去”、“講好中國故事”其實說的就是這件事情。因為我們面對的是全世界人民,而很多人不懂中文,隻有通過中國的電影、音樂、繪畫、小說等文藝作品,來瞭解中國人民的喜怒哀樂。
觀察者網:這個時候你的作品是什麼就太重要瞭。
龔天鵬:這就是作品扮演的角色。這絕對不是什麼政治化,而是任何一個領域都應有的擔當。現在有的人說,你要搞純藝術,不要參與政治。但政治是關系到我們每一個人的生活的。
所以《啟航》想強調的也是這一點,我們希望通過它去弘揚全民團結一心的情懷,不分黨內黨外,不分政治文藝,就是要在不斷的磨合中交流,增強政府和群眾的一致性,互相理解,大膽溝通,不要害怕把我們的聲音表達出來,因為你不表達的話,別人是不可能聽到的。
觀察者網:也有很多人會詬病文藝審核制度,覺得在中國這些東西不自由。
龔天鵬:但是這是一個國情。13億人這麼大的國傢,如果沒有這些框架的話,不一定就幸福,畢竟什麼樣的人都有,也會產生很多文化垃圾。所以不要心懷抵制,要以積極的心態去完善它。
現在大傢其實都很著急,無論從管理層也好,還是從創新角度也好,都希望把事情做好。就像前陣子馮小剛拍的《我不是潘金蓮》,雖然改瞭很多次,但最後想說的話還是說出來瞭:“為什麼每一層都想把事情幹好,最後卻成瞭這個樣子呢?”這種嚴肅的尺度也是很驚人的。因為留下的是一個疑問:怎麼樣才能夠完善這個制度。
我個人會把審查制度當成一個必要的過程。我覺得,能在框架之內,聽取各方面意見之後(還能做出自己想要的作品),這是一個藝術傢的本事。
觀察者網:如果你想表達的真正是好的內容,就不會被這個東西限制住。
龔天鵬:對,不能一味抱怨,覺得不讓人說話。總會有辦法在一個相對的框架之內堅持自己的追求,這個取決於具體表達。沒有人希望把事情搞砸,隻是立場不同而已。在我的印象裡,無論是拍電影,還是開大型的文藝項目研討會,如果真的做得好的話,反而政府也會非常愛護你的作品。
在這件事情上,心態很重要。抱怨隻能發泄情緒,最後該不通過還是不通過。反之,要細心聽取不同人的建議,因為大傢都是過來人。
約束的確是有的,但我相信這不是一個絕對的現象。會有領導願意提出建議,願意傾聽你的想法,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人性是互通的。這本質上是一種合作。如果任憑你天馬行空,那叫什麼合作?
美國雖然表面上沒有審核,但有很多無形的手去掌握你的電影。你以為好萊塢大片都是編劇天馬行空,然後一個字不改?很多片子由財團贊助,財團也會用自己美國人的價值觀來限制你。隻不過好萊塢大片做得更抽象一些,敘事風格不一樣。包括日本、泰國、韓國等亞洲其他國傢的電影,也有很多民族性的東西,隻是采用瞭和我們不一樣的表現方式,不能說誰對誰錯吧。
很多外國人看《戰狼2》,雖然是我們的主旋律,但他們也不會不舒服。因為觀影過程中,觀眾已經把自己代入瞭冷鋒,真正理解瞭你的情感。所以關鍵還是看如何表達。《戰狼2》的火爆也是正常現象,因為它有一定的藝術魅力,同時傳達的精神又很正。
觀察者網:你覺得講好中國故事,還是需要藝術傢們首先認識到這些。
龔天鵬:首先是真正能理解中國故事,自己要信仰這些。如果自己都不相信,隻是覺得靠這個吃飯活命,就會形成惡性循環。這是一個需要重視的現象。第二,就是用合適的藝術手段表達出來。
觀察者網:在創作《啟航》的過程中,是怎麼去理解和把握中國精神、時代精神的呢?
龔天鵬:我借助瞭自己非常喜愛的古典浪漫交響大合唱的音色,一方面出於從小的熱愛,另一方面也因為馬勒、瓦格納交響大合唱的聽覺效果,自然而然地有一種澎湃的氣勢,特別能夠表達中國人乃至全世界的愛國情懷。
所以是大膽地運用古典浪漫音樂,因為它是一個國際性的語言。外國人可能聽不懂“我之國傢為青春之國傢”,但通過合唱、復調、配器等藝術手段,觀眾不用看詞,就能在音樂中聽到你的情懷,跟我們不懂德文卻能聽懂《歡樂頌》是一個道理。
然後在此基礎上,再融入民族的風味,如老上海的江南小調、碼頭號子,就像撒上瞭一點調味料一樣。因為這樣的作品,肯定是在國際性的基礎上去突出民族風度、民族擔當。這是我這麼多月來追求的東西。
觀察者網:現在中國民樂或者說中國元素也在逐漸興起,包括近年流行音樂中比較熱門的“中國風”,以後的作品會不會考慮有機融合一下這些內容?
龔天鵬:有可能。但可能更多地融入中國民樂的境界、精神,因為我個人認為,從學術角度來說,目前很難直接進行音響上的融合。
西洋樂所有的信息量都在音響本身,但我們不是。因此很多人詬病我們的民樂“就那麼幾個調”,沒有古典西洋樂的厚重感,這是不對的,就如同不可能說油畫比水墨畫好,因為它們的意境完全不一樣。民樂的曲調比較簡單,但是對藝術傢的要求也很高。民樂的演出是一個整體,環境、視覺、服裝都缺一不可。
所以我們從事西方音樂的人特別應該尊重民樂,因為它有西洋樂根本沒有的意境,我們應該互相吸取(優點)。我最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一些古典樂領域的人蔑視民樂藝術傢,這怎麼可以呢?古典音樂雖然地域性可能沒那麼強,但歸根到底也隻是眾多音樂形式中的一種。
觀察者網:也就是說,體驗是不能復刻的,情感上是希望能夠共通的。
龔天鵬:民樂和戲曲的境界有很多是我們夢寐4G遠端監控行車紀錄器以求的。如果真正花心思去瞭解我們自己國傢過去的東西,就會覺得真是妙不可言。你隨便聽一段《牡丹亭》,演員的每一個眼神、動作和曲調處理,體現的思想高度完全不亞於一段復雜的交響樂,隻不過呈現的方式不一樣。
觀察者網:另外一個很多人關心的話題,就是古典音樂與流行樂之間的沖突。大眾普遍覺得古典音樂高高在上、難以理解,而很多古典音樂藝術節也會覺得流行樂很俗氣。你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龔天鵬:是有點互相“看不慣又幹不掉”的意思。其實古典音樂就是200年以前的流行音樂,隻不過近年因為希望與流行音樂做區分,走上瞭一條差異化的道路。
現在很多古典樂作品寫得很枯澀艱辛,好像一定要做瞭功課才配去欣賞,但真正偉大的作品真的是寫給它的人民聽的。所以為什麼貝多芬等人無論在學術界還是在百姓心中都有崇高的地位?因為他打破瞭這個界限。他們作品的流行是因為超越時空的魅力,而不是因為小眾、高雅。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09年春晚小沈陽的小品《不差錢》中,趙本山說瞭一句話:“這都是藝術傢的事兒,你一個服務員摻和什麼?”這句話是很有警示作用的。
觀察者網:這種做法也不利於藝術自身的發展。
龔天鵬:絕對的。而且趙本山在小品裡扮演的角色還是大眾文藝工作者,僅僅是因為文藝和非文藝,自己就已經先劃瞭一個界限,更別提從事小眾藝術的人瞭。帶著“圈子”的姿態說話,人為設定門檻,本身就已經脫離群眾瞭。
觀察者網:之前看到關於您的采訪,提到您早年希望成為一名全職演奏傢,但後來演出的時候會莫名緊張,所以選擇瞭作曲?
龔天鵬:並不是那麼簡單,怯場誰都有,但我是真的遇到瞭一些問題。當時一方面是青春期的叛逆,青少年多愁善感的抒發欲很強烈,而演奏生活沒辦法安排。每天上學六小時,如果走全職演奏傢的路,還要練習至少六小時,最後對創作欲罷不能的時候,隻能去做一個犧牲。
我從小酷愛音樂,五六歲時就沉迷於各種古典樂。但是小孩子不可能一下去寫作品,肯定是從器樂演奏開始入手。但那時每天練琴的過程都挺不情願,反而練習結束後自己“玩”琴能玩五個小時,比如想象、亂編,或者將聽過的音樂復彈出來,有非常過癮的感覺。
那時一切都很順利,所有人都覺得我很優秀,似乎默認我一定會成為一位職業演奏傢。13歲那年,為瞭體現學校包容性、傳承性的思想,茱莉亞音樂學院安排我在百年校慶音樂會上做壓軸演出,面向全美直播,一時引起很多關註,很多經紀公司、演出機會都擺在面前。
起初我也很享受這種感覺,比如那時正上高中,還有女孩給我送花(笑),有種當“小明星”的感覺。但是踏入職業圈以後,人們會用“歷史上最偉大的演奏傢”這種標準來要求你,而我自己的性格又特別不平靜,敏感到一點點小事都會嚴重影響心情,甚至影響演出的狀態。所以從真正專業的標準來看,我的演奏其實有很多致命的硬傷,隻不過在我小的時候,大傢都會原諒。
觀察者網:被理解為一種“技術上的稚嫩”。
龔天鵬:普通觀眾可能根本聽不出來,甚至我父親作為鋼琴老師,也隻是會從大局來看,不會在意一些小細節。所以我的鋼琴老師,茱莉亞系主任卡普林斯基教授對我的評價特別精確:“鵬鵬的每一次演奏都是集歷史上最偉大的演奏和史上最爛的演奏於一身。”
觀察者網:“最偉大的演奏”,是因為你能夠跟那些鋼琴傢一種情感上、心靈上的共鳴?
龔天鵬:內在的對作品的理解,以及音色、層次上的闡釋,這些都是我當時的強項,但是總攬大局的穩定性會差一些。再加上那時開始沉迷於聽交響樂,每天腦子裡想的都是創作,手上的東西變得越來越沒有魅力瞭。
小時候聽一首《黃河》鋼琴協奏曲,就覺得熱血沸騰,想象著有一天,如果有一整個交響樂為我伴奏,演奏完畢有人獻花,再讓我簽名,那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瞭。但是後來接觸到馬勒、貝多芬、瓦格納、勃拉姆斯的交響曲,當時就被震驚瞭。跟這些交響樂比起來,我以前夢想的鋼琴演奏會太小兒科瞭。從此就走上瞭一條“不歸路”。
觀察者網:可以理解為發現瞭更復雜更好玩的玩具嗎?
龔天鵬:對,就好比以前爸爸媽媽買兩個變形金剛,你就開心得不得瞭,現在突然進入瞭一個“宇宙式的遊樂場”。那誰還有心思練琴?
但首先肯定是不敢說。傢裡面傾傢蕩產,房子都賣瞭,去賭你的成功,然後你……所以那時隻能先斬後奏,先是從曠課開始,然後撒謊,編造各種理由不去上課,然後躲在廁所裡面寫交響樂。每次隻要逃課成功,就覺得是一種勝利,典型的美式反英雄主義的想法。
所以那時讀瞭《麥田守望者》如獲珍寶,今年5月份還專門為它寫瞭一場(音樂會),專門記錄在美留學12年的經歷與掙紮,以及東西方的思想上的碰撞、沖突、分歧,是自傳體的一部作品。
總之,最後我走上瞭一條完全幕後的、很平靜的全職作曲之路。創作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你不知道你自己是什麼樣子,下一部會拿出什麼樣的作品。
所以今年藝術節,我們的創作團隊和樂團都受到很多關註,但演出之後這一周,我沒有給自己安排什麼事情,就在傢裡面穿著睡衣。因為之前從來沒有過這種快節奏的生活,藝術節的影響力和曝光率、各界的關註都很強烈,所以這種時候主創很容易昏頭。所以如果把《啟航》比作生孩子,那我現在等於在坐月子。
觀察者網:所以你多鏡頭行車紀錄器比較一定要留出一些空白來找回你自己。
龔天鵬:是的,我很好的朋友同事都會說:“祝賀你,但你明年還有兩部,別高興太早瞭。”
作為創作者,你得時刻保持冷靜。演出永遠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這隻是一次演出,把我們想說的話說瞭出來。演出各方面相對成功,我們也很欣慰,但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觀察者網:確實很成功,我那天大車專用行車紀錄器安裝去聽瞭,坐在最後一排,大傢的掌聲持續瞭很久,然後看到你從後臺走出來。
龔天鵬:演出過程中我一直在後臺燈控室裡放字幕。因為是首演,大傢對於總譜都不太熟,而字幕必須與唱詞同一秒鐘出來,後來實在找不到人瞭。
觀察者網:這麼說,總指揮的作用就是,“這個東西找不到人瞭,隻好我上瞭”?
龔天鵬:對,因為都怕萬一搞亂瞭。但我自己也出錯瞭,明明是我自己準備的文件,但有一頁歌詞中,我把兩個屏幕的歌詞放在一個屏幕上瞭,這樣就早瞭一句。但是放錯瞭也不敢再翻回去,翻回去就更亂瞭。所以對於我這種強迫癥晚期的人,心裡真的跟吃瞭屎一樣。
所以本來安排的是我跟詞作者毛時安老師坐在一起,演出結束後一起上臺謝幕,但後來因為從觀眾席突然走上臺謝幕會顯得很奇怪,而我得在燈控室裡放字幕,就改為我先上臺謝幕,然後由我把坐在下面的毛老師請上來。
燈控室離舞臺有好大一圈距離。演出那天,藝術節安排瞭一個工作人員,在掐完最後一句歌詞的時候告訴我,我立馬百米沖刺往後臺跑。當時身邊還有兩個拍紀錄片的人,扛著攝像機跟著我跑。樓梯多陡啊,機器又那麼重,萬一跌下去半條命就沒瞭。可我也不好回頭跟他們說小心點,那不就穿幫瞭嗎?所以在整個《啟航》的創作過程中,真正辛苦的是媒體界的朋友們。
這一沖,就把我的思緒沖得亂七八糟,以至於犯瞭一個更大的錯誤。
百米沖刺之後我上瞭臺,大傢又是握手又是擁小貨車行車記錄器抱獻花,而我被掌聲沖昏瞭頭,以至於完全忘瞭毛時安老先生,他根本沒得到機會上臺跟觀眾謝幕。
掌聲剛結束,我還在跟主持人打招呼,走下臺的一瞬間,突然想起瞭這個環節。當時腦子裡隻覺得“完瞭”,一下子什麼情緒都沒有瞭。無論後臺多少嘉賓、領導過來祝賀,宣傳部、文化部領導也都在貴賓室,我一點心思都沒有,到處去找毛老師。
因為這太不公平瞭。他已經是四零後的老人傢,完全是公益勞動,嘔心瀝血,而且非常尊重我這樣一個年輕人的作品。他是特別愛年輕人的一位老人,在創作過程中會說,我完全不改動你的音樂,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填詞。所以比起先寫詞後譜曲,實際上給瞭他很多束縛。
《啟航》詞作者毛時安在新聞發佈會上 新民晚報記者 郭新洋 攝
觀察者網:他等於是在為你的作品義務服務。
龔天鵬:可是你沒有抓住唯一的一個讓他上臺的機會。這是作品的世界首演,是他作為一名創作者最起碼的一種尊嚴。而且這完完全全是我個人的責任。因為那時我隻要有一秒鐘想到這件事情,給他一個手勢,他完全就可以很自然地上臺,跟大傢見面謝幕。
所以我隻能先在朋友圈鄭重地發一個聲明,說明因為後臺凌亂,自己一下子忘瞭這個很重要的事情。
而且從這件事情上,我意識到,自己是被一系列的光環沖昏頭腦,作品演出之後又驟然松懈。所以那時什麼都沒想,也不想想是多少人的心血幫你完成瞭這部作品,而你得到瞭光環,就把那些和你共同創作的人丟到瞭一邊。
所以首演當天晚上我一夜沒睡好。毛老師肯定不會計較,但是巨大的榮譽本來是屬於他的,所以這不是一件小事情。所以我也很期盼這個作品能再演,當再演的時候,一定要把這些事情說清楚。
其實這也算壞事變好事。這種大起大落的情緒讓我以後肯定不會忘記。雖然真的隻是一個形式,但是這個形式代表一種態度。
觀察者網:能夠保持自我反省到這個程度的人真的不多。
龔天鵬:這是應該的,特別是在我們國傢。
我們的傳統和西方不同。西方的作品多以作曲傢個人命名,連編劇都不會放在節目單上,因為推崇個人英雄主義。但我們國傢強調奉獻,所以就更應當對奉獻的人進行表彰。
比如,《啟航》本來叫“龔天鵬第九交響曲”,但這是很西方的做法,等於所有東西都屬於你,大傢都是在為你服務。但我們不可能在票面、海報上寫滿“上海國際藝術節開幕,龔天鵬第九交響曲首演”。而且這是不健康的。應該突出作品本身,而我們所有主創人員都是為作品服務的。
所以這是一件很難忘的事情,而且我覺得很值得反思。我們中國人講究集體奉獻精神,任何以作品去追求個人名譽的行為都是不道德的。包括兩年前習總書記開文藝座談會,強調的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文藝作品要時刻註意社會效益。如果把作品當成自己的搖錢樹或用它追求名利,本身就不值得尊重。這一點其實我覺得很對。
觀察者網:說到這裡我想到,您在讀大學時寫過一篇文章,指出有一些中國藝考學生的傢長是在逼迫孩子學習藝術,這種做法是不正確的。近年來,國內也有一些功利主義思潮,如炒作階級固化、利益至上。所以有的人可能最原本的動機,就是想藉由藝術達成某種自我成就的目的,而不是尊重藝術本身。您怎麼看待這種現象?
龔天鵬:這種做法最大的問題是,人們看到的隻是媒體報道中的幾位巨星,如郎朗、李雲迪,因為他們是現象級人物。但是大眾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藝術傢,雖然水平不亞於他們,但是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得到這種光環。很多人隻是出於愛音樂這種虔誠的信念去學習而已。
尤其是古典音樂這個行業,在大眾看來,如果不大紅大紫地出名就是失敗。可是這個市場怎麼容得下那麼多明星?而且很多的文藝工作者其實相當成功,我們職業藝術傢也把他們視為神話,隻不過他們沒有走商業包裝道路而已。
所以很多人根本對這個領域一知半解,隻是覺得像郎朗、李雲迪那樣努力,就一定能名利加身。其實80%以上的人都是傾傢蕩產培養孩子,結果孩子到瞭國外大學無所適從,最後有的人改行,有的人畢業就失業。
其實他們的水平一點都不差,但問題在於,市場本身的容量是有限的。我們茱莉亞學院上周一開學典禮,院長致辭中讓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就是,如果每個人都成瞭著名音樂傢,那麼誰去當聽眾?
觀察者網:而且我覺得,似乎有的傢長為瞭讓孩子變得優秀,已經“沉醉”於這種努力當中瞭。
龔天鵬:是的,很多傢長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為瞭小孩還是為瞭自己。我父母在這一點上非常偉大。他們可能曾經有過短暫的望子成龍,因為當時我確實已經走得很遠瞭,如果我自己沒有作出這種精神上的選擇,而是再向著職業演奏傢的方向邁一步,很可能就是完全不一樣的結果瞭。
當我把這十幾年的努力全部推翻,到一個陌生的領域重新開始時,我父母一度崩潰,完全無法接受。但是事情兩三個月就過去瞭,學校派人來勸解,提出給我開一間宿舍,因為當時一見面就吵,所以讓我們先分開來住,想一想各自要什麼。平靜下來以後,我爸媽慢慢覺得,無論怎麼樣,你還是你,你自己的快樂是最重要的。
這真的是很偉大的心態,因為還有現實上的原因。我當時演出費是不小的一筆收入,雖然學校有全獎可以免學費,我們在紐約租住的地段也很一般,傢門口就發生過兩起槍擊案,但房租依然很貴。這種情況下,如果開始商業演出,首先完全可以拿到工作簽證,而且就算在二三線小城市,一個月兩場獨奏,就完全可以保證生活費的開銷。
但是問題在於,別人是買票來聽你演奏大師的作品的。說得好聽些,如果自己為瞭掙錢,用很差的狀態面對觀眾,那就對不起他們花的錢。
說得不好聽些,為什麼國外的藝術傢往往藝術生命那麼長久?因為他們的飯碗是直接由評論決定的。國外的經紀公司對演出質量有明確要求,有些經紀公司直接規定,超過十篇負面評論立刻與藝術傢解約,因為他們靠藝術傢的口碑生存。所以哪怕從現實角度來講,你也不希望這麼早就把自己透支掉。
觀察者網:這麼看,藝術傢也不過是商業化鏈條上的一環?
龔天鵬:沒辦法,古典音樂已經被迫商業化瞭。《啟航》演出的第二天,我看到一份報紙,美國一個歌劇院曝出醜聞,如果演員裸體出演,報酬翻一番。商業化的社會裡,對人的物化還是非常嚴重的。
觀察者網:那你怎麼看待把藝術商業化,甚至作為一種手段的做法?
龔天鵬:我一直堅持認為,“商業”不是貶義詞,而是中性詞。健康、有良知、有道德的商業理念與藝術的結合是珠聯璧合,可以創造很多奇跡。而那些低俗、扭曲的現象是人的心術本身的短缺,隻顧眼前的利益,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關鍵要看你的立心正不正。職業鋼琴傢靠彈琴獲得收入,而有人把藝術當作一種追求,都很正常。雖然熱愛藝術的人可能為他們有點遺憾,因為他們錯過瞭很好的風景。但你沒有資格去道德綁架別人。
而文藝界的一些亂象,如有的明星拍戲,自己一天都不拍,全用替身,卻可以得到幾個億的收入,這是完全要整治的。
就我自己的角度而言,我現在沒有經紀人和助理,主要因為我喜歡與人直接交流。以前簽合同,我可能會不好意思談錢,但現在我也會先談好價格。該爭取的東西要去爭取,這本身就是正常的工作。但你必須要問心無愧,不能電腦隨便隨便復印拼湊一下,然後開口就要天價。關鍵還是要有“度”。
觀察者網:問一個稍微輕松一點的問題,這個還是我來之前“做功課”的時候在網上看到的。
龔天鵬:天哪,你竟然能找到這個。剛剛決定推翻演出事業的時候,我暫時離開傢獨自住在宿舍裡,這是在那個迷茫的時期寫的。因為那時雖然擺脫瞭演奏,精神上有些松懈,但也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一個陌生的新大陸。所以每天寫一部天馬行空的作品,然後刪掉,第二天再寫一個,處在這樣的瓶頸期。另外一點也是因為剛談瞭戀愛,17歲。
觀察者網:所以“少年情懷總是詩”嗎?
龔天鵬:確實是經歷過一段“憤怒”的時光。但其實也沒有什麼發自內心的東西,湊格式的動機居多。
觀察者網:最後想請問一下,之前有看過觀察者網嗎?
龔天鵬:之前可能看過你們的報道但沒太在意。最近關於《啟航》的報道我看到瞭,是所有媒體中最令我感動的。因為大多數報道都以通訊方式來寫,但這篇文章記錄瞭觀眾的真實反響。
每次演出結束後,我都會去百度、微博搜自己的關鍵詞,但很少看到報道能真正關心最普通、跟我毫不相幹的觀眾。我特別關註這種真實的反饋,這是對自己作品的一種認知,我希望哪怕音樂素養不是很高的人也能聽懂。
觀察者網:采訪的內容就是這些瞭,感謝您對觀察者網的支持!
以下是上海愛樂樂團發佈的《啟航》演出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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